《白搖滾》其實是一部很難為它做出定義的作品,你可以說它是本音樂小說,但它同時也紀錄著幻眼合唱團、薛岳、還有台灣搖滾樂茁壯的那個年代;不論如何,這本書的作者張仲嫣試圖透過韓賢光的雙眼,勾勒出台灣八〇年代的音樂文化與場景,帶領讀者去重新認識這段應該被記得的歷史。
書中的時代背景大約是在八、九〇年代的台灣,而 1989 年出生的張仲嫣,為什麼要選擇這段她來不及參與的時代作為題材?她笑著說:「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寫這本書!」
與《白搖滾》的相遇
「這真的是我人生中一個很大的意外,其實我沒有想過會踏入這個領域。」張仲嫣畢業於東吳大學社會學系,原本擔任雜誌文字編輯,對於台灣音樂文化,大多只是聽聽幾個喜歡的獨立樂團,佇立在一個樂迷的階段而已。第一次接觸到韓賢光時,對她來說,只是一個介紹來的工作而已。「當初只是韓老師想找一個人,幫他寫一本類似傳記或口述歷史的書,就是『你說我寫』,再做一些修改潤飾而已。結果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的一本書。」
為了撰寫《白搖滾》,張仲嫣前後與韓賢光訪談了五次,不過也許是年代久遠,素材都很破碎、不完整,讓她在蒐集資料的過程中遇到很多困難:「我們做了這麼多次訪談,是因為我覺得還可以從韓老師身上多問到一些東西,即便是一句話都好。可惜資料都是重複的。」除了這些素材,當時已經到柏林唸書的她還不斷動用關係,請台灣的同學、朋友幫他找資料、論文,但是素材還是不夠,讓她一度情緒低落到想要放棄:「其實我一度真的不想寫了,因為每天打開電腦,除了哭之外我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,加上這塊不是我熟悉的領域,當時真的快要崩潰了,還打電話給我媽哭訴。」經過媽媽的開導,張仲嫣終於整理好心情繼續寫作。她決定重新定位《白搖滾》,捨棄口述傳記的寫法,用偏向紀實小說的方式,講述韓賢光、幻眼合唱團、薛岳這些音樂人的故事。
薛岳提點《白搖滾》的轉捩點
由於以韓賢光為首的幻眼合唱團,與薛岳有著緊密的關係,薛岳自然在書中佔有相當重要的成分。「對我來說,在閱讀了眾多文獻後,八〇年代的台灣搖滾最不能被忘記的名字就是薛岳,他開啟了國語搖滾的大門,並且用最後的生命陪伴大家走完八〇年代的尾聲。」張仲嫣說。然而礙於資料與年代的限制,在初期的醞釀階段,她讓週遭總是滿載薛岳的歌曲,想透過旋律填滿自己沒有參與那個時代的空缺。
「有一天靈感就突然來了!因為室友擔心我每天關在房間裡會精神崩潰,硬是把我拖到我們家附近的森林要我呼吸新鮮空氣。當時我一邊在聽〈你在煩惱些什麼呢?親愛的〉,一邊坐在湖畔寫些零碎的字句。突然,一片葉子掉落湖面,激起漣漪。而我的耳機同時傳出薛岳的歌聲,唱著:『一種幸福的感覺,正無聲降落』。然後我就靈光一閃,對!就是這個!所有的畫面瞬間串連起來。我的意思是——在一般的情況下,無聲的葉子掉落是個不會被特別重視的背景,那麼如果,我讓它變成主角呢?」
薛岳〈你在煩惱些什麼呢?親愛的〉:
「因為這個畫面,讓我想了很多,也讓我整個翻盤重新定調:這本書的主角是『台灣與台灣的音樂場景』。我希望大家看到的不只是韓賢光這個人跟他的人生,而是藉由我的文字,來看台灣這 37 年來的社會脈動和歷史。我想這大概是薛岳老師的開示吧!」張仲嫣近乎激動地說。
韓賢光是來自印尼的華僑,年輕時到台灣來唸書成為僑生,從此被台灣的音樂文化吸引,便在此落地生根,並成為台灣音樂史中不可忽視的一環。正是因為這樣沒有什麼標籤、包袱的背景,張仲嫣落筆時決定以這樣一種外來人的角度:一個局內又局外的視角,來看這個社會。她繼續說:「所以最後故事的主角不是大家看到的阿眼或韓老師,他只是一個貫串全場的人物。這樣我覺得會比較純粹一點,讓台灣變成主角,也使得這本書成為『橫跨 37 年時空的台灣音樂故事』。」
《白搖滾》的主角 — 台灣的音樂歷史
「台灣成為這整個故事的主角,而主角中的主角就是薛岳,因為如果沒有薛岳,我相信台灣的音樂今天不會走到這個樣子,他真的是個 key man。」
所謂的「台灣音樂」究竟是什麼?這個問題可以很複雜,也可以很簡單。你可以很極端地說,流行樂、搖滾樂是西方的外來文化,所以我們要去找尋真正發源台灣的音樂;但你也可以很明白地說,只要是台灣人、受到台灣文化薰陶所做的音樂,當然就是台灣音樂。《白搖滾》描寫了台灣開始受到西洋音樂衝擊影響的年代,自然對這個問題也沒辦法逃避。張仲嫣說:「這個問題我在書中也不斷重複的問,我一直在重複『有沒有自己的歌』這個命題。但我覺得這個問題需要重新定義,應該問說台灣人怎麼樣看自己?我們怎麼看自己的作品、自己的文化?像以前的演歌,到後來陶叔叔的雷蒙樂團、甚至薛岳,每個時期都有它自己的代表作品,在當時的狀況跟環境氛圍裡,這些東西是台灣人自我意識的產物,還是只是隨波逐流?所以台灣人應該要先問自己:『我是誰?我從哪裡來?我要去哪裡?』先定義『台灣人』的自我意識,再考慮台灣音樂是什麼。」
「不過更重要的是,台灣到底要走到哪去?這樣台灣音樂才會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。」
台灣音樂文化歷史的斷層
談台灣音樂之前,不得不先談台灣的音樂文化歷史。不過很可惜,台灣八〇、九〇年代音樂歷史的書寫相當斷裂,也因此很難有所傳承,形成一個有脈絡的文化。對這樣的說法,張仲嫣也心有戚戚焉地說:「其實我之前也不知道薛岳是誰,我真的以為〈如果還有明天〉是信唱的…我是一直到寫這本書之後,才慢慢去了解這些故事。」她接著說:「我的看法是,我們因為升學考試的壓力,或是教育體系,甚至整個社會的體制氛圍,讓我們忽略了考試以外真正應該被記在腦子裡的東西—歷史。其實不光這段音樂歷史,包括台灣整體的脈絡,我覺得作為這個島嶼上的一份子,這個東西是大家必須去知道的。」
薛岳〈如果還有明天〉:
https://youtu.be/WJHy3mSiN7c
某種程度上來說,《白搖滾》也為台灣音樂的歷史做出了貢獻,為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人、事、物留下了紀錄,讓後人可以用這一片片的拼圖,拼湊成完整的畫面,再去梳理出它的脈絡。不過張仲嫣卻說:「其實也沒有太多想法,就是做我應該做的。」「當然這本書完成我很高興,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人,我能做的只是小小的事。不管怎麼樣,希望大家都可以因為這本書,看見一個人和他的人生之外,還有土地的脈動,或是那些被遺忘、被隱藏的歷史跟靈魂,我覺得這是我作為這座島嶼上的人,一個可以貢獻的責任。」
未來規劃
至於完成《白搖滾》之後有沒有其他的計畫?張仲嫣非常直接的給了一個答案:「沒有。」這個答案瞬間讓場面冷下來,讓人有點不知所措,不過幸好她又繼續闡述她的人生哲學:「因為我是一個不會訂定人生目標的人,畢竟你連明天早餐要吃什麼都不知道,那為什麼要訂那麼久遠的計畫呢?我的人生態度就是每天想辦法努力充實自己,把今天完成。當有一個機會出現的時候,就抓住它,跟著它走。就像《白搖滾》,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的機會。」
到了訪談的尾聲,張仲嫣也談了她寫作以來的感想,她說:「不管大家是不是看了這本書,我希望大家可以有意識的去了解、去尋找自己從哪裡來,進而了解自己是誰。這樣子我們面對困難,甚至面對死亡的時候,才能明白自己的去向,對於那些未知的事情就不會那麼惶恐。我們之所以會害怕,就是因為我們無知,但等到哪一天,你真的知道你是誰的時候,就會像薛岳一樣,他最後已經很坦然了,很坦然地做他該做的事,留下屬於這個時代的音樂,屬於這個時代的最後一場經典演唱會,問心無愧。就像他那時候講的:『在這一天,讓我們一起劃下一個很美好的句點。』當然我們都還沒到句點的階段,在這個狀況下就是希望每一個人碰到的任何事情,都可以為自己劃下一個很好的逗點。」
後記
《白搖滾》無疑為台灣音樂斷層留下了一段痕跡,未來有沒有人繼續在這一塊繼續耕耘,我們不知道,但至少《白搖滾》是一個好的開端。七年級生的張仲嫣,突破重重困難,用她的方法寫下這段橫跨 37 年時空的台灣音樂故事,不僅留下過去紀實,也讓後面的人有跡可循。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人,我能做的只是小小的事。」也許我們也該好好思考能為台灣這塊土地做些什麼,讓許多小小的成果集結成強大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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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Krist
圖文編輯/Jhen
攝影/Jonathan
審訂/Vincent
圖片 & 資料來源/RoxyRocker採訪團隊/開學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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